【双花】雪落繁花

重新修了一下再发,年更写手今年的双花。

 本来想刀一下的,结果听着那么刀的bgm我还是在写小甜饼,害。

 bgm:相思风雨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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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

张佳乐从关外回来,如约来京城找叶修讨酒喝。

 京城繁华,商市吆喝不同地方的口音混杂,各种打扮的人穿梭其中,张佳乐牵着马走过,没人会留意他。这里不是叶修的地盘,那老狐狸家在江南,只不过是挚友恰好在京做官,才时不时往国都跑。张佳乐问了下摆摊卖茶的老伯,才找到叶修的落脚地。

 苏家沐秋,几年前过了殿试入仕,如今在户部任职,叶修阔绰,在京城给他置了一处宅院,顺带也是方便自己来京城做生意。

 张佳乐到时不仅叶修苏沐秋在,微草堂王杰希也在。苏府门没关,张佳乐一跨步,就见院中三缺一的茶局,在一旁的门童自觉接过白马的缰绳将马牵去了别处,叶修抬眉笑他:“两手空空就前来登门,张佳乐你真的越来越可以了。”

 苏沐秋底下踹了他一脚:“人大老远来一趟,你闭嘴吧。”转过头朝张佳乐笑,“可惜我这里没有酒,只有茶。”

张佳乐应了声,把背上的重剑放下靠在桌边再落座,桌上正正摆了四个茶杯,只有空着的位置上茶杯是空的,苏沐秋端起茶壶给张佳乐斟茶,茶水落杯盏,依然是叶修最喜欢的西湖龙井。几个人许久没见,寒暄几句又说起近来一些江湖事情,张佳乐退隐那么久,旧事都能听个新鲜。那把重剑就靠在张佳乐和王杰希中间,王杰希看着那把重剑挺久,最后还是没说什么。

 这不是他可插手的事情。不过王杰希不问八卦,不代表叶修不会问,百花谷在江湖上扬名时,叶修已在江南只手翻风云。论资历,孙哲平也要叫叶修一声前辈。

“孙哲平什么时候回来,叫上他我们再一起喝酒啊?”叶修说。

张佳乐低头转着茶杯,龙井的温暖,一如檐边的日光,他笑了笑,“只欠一场东风。”

他把百花谷交给邹远,只牵了匹寻常白马,背了葬花和猎寻,循着过去再走一遍河山。孙哲平的魂魄太碎,连丁点让别人探魂的机会都不留,张佳乐也不知道骂他太绝情还是太深情,纵使他是凝魂灯,他要拼凑回孙哲平的魂魄,也要好久。

不过张佳乐那么多年才等到了孙哲平,也不介意再花时间去找回他。

【2】

他和孙哲平第一次见面,孙哲平背着重剑朝他行了下礼:“我是这一代守护凝魂灯的弟子,孙哲平。”那个人浓眉大眼,笑起来透了些许风流不羁。那会儿张佳乐坐在树枝上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,许是阳光正好,他看孙哲平还挺顺眼,当即一跃而下,风扬起白衣翻飞,如丛间振翅的蝶:“张佳乐,我叫张佳乐。”

凝魂灯的传说江湖无人不晓,有此灯在手,可逆天改命死人复生,所有人都想要这盏灯,所有人都没见过这盏灯。张佳乐所处的山不起眼,隐于群山之中,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。山里设了迷阵,非身带信物者不得进,凝魂灯本体所藏的洞穴也有机关,机关过后才能看见封着本体的坚冰。

“不过,如今我在这里,这本体不过就是个残影。”张佳乐摸着那块坚冰,朝孙哲平说道。

 孙哲平抱着剑倚靠在穴壁,没有再靠近坚冰半步,洞穴内寒气逼人,饶是他习武体热,也不想在此呆太久。

从这点看,孙哲平和他前边的守护弟子没半分区别,但他又是那么不同——

某天清晨,他对坐在树上眺望远方的张佳乐说,“如果你想去外面走一遭,那就走吧,我陪你。”

孙哲平说这话时眼里含笑,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句话。迷阵能困闯入者,也能困住山中之人,在孙哲平之前,没人敢带张佳乐往外走,他们都是安静住在山里,直到年老死去,张佳乐会把他们葬在一处地方,再插上一块方方正正的木牌,写上他们名姓。他当他们是朋友,只是那些朋友都不给他自由。

于是他们就动身出发了,从西南一路信马由缰,有多洒脱有多快活。尝过岭南的荔枝见过江南的柳,尝过北方的烈酒也杀过关外的马贼。张佳乐活了那么久,第一次知道快意是什么样的滋味。

再再后来,他和孙哲平在江湖扬名,顺势创建百花谷盘踞西南。江湖谁也猜不到,百花谷副谷主就是众人心心念念的凝魂灯。

【3】

他没有在京城呆很久的打算,稍整了行装,便重新踏上南下的归途。

孙哲平的魂魄已经尽数寻回,张佳乐背着重剑,心情没有北上时那么地急切,心血来潮时也进茶楼听听说书人编的那些故事。

店小二热情得很,领张佳乐入座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,大概就是掌柜的新入了一批好酒,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云云。张佳乐目光却不在店小二身上,他侧头看望着窗外的柳,嘴唇动了动,说好。

他其实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喝酒,兴致来了能和人一坛坛喝到烂醉,兴致缺缺时一滴不沾。孙哲平对喝茶喝酒向来无所谓,他酒量也好,每每到了一定要喝酒但张佳乐不想喝的时候,张佳乐就悄悄碰孙哲平的手,孙哲平会意,便会向主人家道歉,说他身体不适,这酒我代他。

孙哲平这个人,上心的东西都要护得好好儿的,独独对自己什么都不在意。

酒好不好其实张佳乐尝不出来,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,但起码这家店的酒不难入喉,舌头还尝到了些许的甜。张佳乐喝得慢,本来想借故事下酒,谁知道这说书的讲的故事俗套乏味,听到一半听不下去。

一坛尽了,他本想就此离开,鼻子却嗅到了雨水的味道,外头柳枝扬起,夹了细细密密的雨水,像是笼了层烟。春雨向来来得不是很讲道理,张佳乐索性不走了,叫店小二上多了坛酒,顺带要了间房留宿一晚。

他去了房间,坐在床上喝没喝完的酒。张佳乐没关窗,风凉,吹起酒更热,半坛下肚,张佳乐有些醉了,盯着厢房的门,模模糊糊总觉得孙哲平会推开门给他端上一碗醒酒汤。

愣神了好一会儿又想起来这里不是百花谷,孙哲平也不在身边。

张佳乐只觉得眼睛很热,后知后觉想可能是酒上头了,于是把酒坛放下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睡去。

梦里人间喧嚣,他在灯火最辉煌的地方茫然又无措地站着。忽然间有人从后面搂住他,低声地笑,“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
他回头,想问你怎么那么慢。

梦却在这个时候断了,张佳乐醒了,房间内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,什么都没有。他侧头盯着放在床边的重剑,突然笑出声,“没事。”

“我找到你了。”

【4】

张佳乐回到百花谷时,已是入夏。谷内的梨花开得如雪堆枝头。他把白马交由巡谷的弟子,直接去见邹远。邹远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,性子温和重感情,当初接任谷主时眼底还有惶恐神色,如今,张佳乐看着眼前这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,一段时间不见,邹远变得更成熟,已经能扛起百花谷的责任。

“师傅还回来吗?”邹远问。

张佳乐喝了一口花茶,轻轻摇了摇头,“百花谷交给你,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

他只在百花谷呆一会儿,白马已经归还谷里,所幸百花谷离山不远而他轻功很好,往返不过半日。如今的孙哲平被封在张佳乐曾经睡过不知多长时间的坚冰内,坚冰不畏寻常日光,也可保尸体不腐。他推开他们的小屋子,孙哲平还是和他离开时一个样子。

张佳乐把冰棺放在地上,把重剑插在阵眼位置。凝魂灯的传说当然是真的,只是这世间万物有失有得,催生运转逆天阵法,要的也不止是凝魂灯的一口心头血,还有他往后的漫长年月。

他便是夏日里不该出现的那阵东风。

“大漠时的那句玩笑话醒来后就不要记得了,从此我与你白头偕老。“张佳乐散开包裹着孙哲平的冰,俯身朝孙哲平说道。他特意换了件和分别时孙哲平穿的衣裳一个颜色的外衣,玄色不见血,当真是再好不过的颜色。他起手往心口拍下一掌,用了十成的力气,剧痛在一瞬间扩散全身,他无力地跪在地上,低头吻上了孙哲平冰冷的唇。

血是温热的,腥甜的,连张佳乐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的亲吻,能那么的让人难过。

当初孙哲平和那些人同归于尽时,比他还要再痛上许多吧,魂魄那么散,散到连他都几乎看不见,洞穴里能找到的点点魂魄依附在重剑上,比萤火的光还微渺。

那个招惹他的孙哲平,带他快意江湖的孙哲平,独自了结所有的孙哲平,张佳乐闭上眼睛,视线的黑阻隔了阵眼里的重剑发出的光。

他回到多年前的大漠。风声停歇,关外一轮皎皎明月。孙哲平和他在一处客栈歇脚,店家的烧刀子饮下又辣喉咙后劲又足,孙哲平平时酒量那么好,喝完脸颊也带了红,荒唐时动作比平时还激烈,各自泄过后孙哲平抱着张佳乐,埋在体内的物件还不拔出来,只低头贴张佳乐的额头,亲昵地哄:“回去我们成亲。”

张佳乐被他弄得身体酸软,眼尾还带了红,窝在他怀里赌气似地说,“我可不和你白头偕老。“孙哲平听罢,却不在意:”我下辈子一定会来找你。“

“你以后所有的一辈子,都是我的。“

孙哲平说得认真,张佳乐勾住他脖子,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嗯了一声,眼睛却看见没关好的窗缝,漏出月光来,照亮一小块儿地方。

【5】

张佳乐醒来,便看见屋子内亮亮堂堂,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,也懒得去知道。他关心的只有孙哲平,手指屈起去探,孙哲平的脉搏有了跳动迹象,张佳乐也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,他猜孙哲平很快就能醒来,又或者也需要很久。

不过,他那么辛苦,他们又分别那么久,于情于理都要迎来一个相逢的结局。话本都是这么写的,张佳乐理直气壮地想。

张佳乐重新回到在山里无所事事的日子,虽然他已经是自由身,天高海阔他去哪里都行。现在他却只想呆在山中,等孙哲平醒过来。

孙哲平这个人,耍起流氓来比青楼上寻欢作乐的公子哥还狠,教个叶笛都要占占张佳乐便宜。初见时行的那个礼,可能只是因为当时他们还不熟。张佳乐以前说过他活得太放肆了,孙哲平还是笑,说活得太规矩了,有什么意思。

是啊有什么意思,张佳乐想起后山那一排小小的坟茔,他在这里住了太长时间,外头世道怎么风起云涌,江湖有多惊涛骇浪,又和他有多大关系,他能看的,不过是花开又花谢,山鸟来又去,那会儿冬天,山上白雪覆盖,露出来的枯枝显得愈加荒凉,他靠在孙哲平怀里,随口埋怨了一句:“山里冷清,没点看头。”

第二天,他从被子里被孙哲平拖出来,睡眼惺忪地跟着他出门,却见满山鲜花灿烂,红花压白雪,开的却不是冬日司空见惯的腊梅。

“我送你一场繁花雪景当聘礼行不行?”孙哲平摸摸张佳乐的发,笑着说。

封山的一场大雪里,人间之外却可以偷得这般不合时宜的春天,他不知道孙哲平干了什么,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。孙哲平见他样子觉得好笑,伸手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花插在张佳乐发鬓上,说:“挺衬你的。”

后来有次张佳乐醉酒,和黄少天说起这场繁花雪景。黄少天也好奇孙哲平这个百花谷谷主怎么可以有这般逆天的本事,谁知道张佳乐拧起那坛竹叶青往嘴里倒,酒液洒到胸前衣襟也不介意,他饮了一大口,冷笑说道:“那疯子用自己的血跟山神做了场交易。”

左手的伤痕深得很,偏偏疯子还不当回事,说:“一点点血换你一笑,不亏。”气得张佳乐每次想起这件事,又心疼又想打人。

【6】

如果不是孙哲平家族里出了叛徒,如果不是那场蓄谋已久的围杀,孙哲平和张佳乐不会有后来的分离。

孙哲平沉睡的这段时间里,张佳乐每天都陪在他身边,跟他讲讲话,一度让张佳乐有自己被黄少天带坏了的错觉。他跟孙哲平说起百花谷现状,说起孙哲平不在时江湖一些趣事,说起他孤身走天下听到的奇闻。

百花谷谷主的故事也在说书人口里讲过。江湖给孙哲平扣了罪名,一群人杀上百花谷,拿百花谷弟子威胁孙哲平让孙哲平带他们找凝魂灯。张佳乐当天就被孙哲平下了药,昏睡了三日,醒来后,邹远只给了他孙哲平随身带的信物,以及孙哲平已经走了的消息。

等到张佳乐回到山里,山洞已成废墟。那伙人有备而来,合力破了山中阵法,孙哲平引他们去了山洞,触发了机关,山洞崩塌,所有人都难逃一劫。以防万一,孙哲平提着最后一口气给自己来了最后一下,彻底让自己死得魂魄不剩。张佳乐明白,那伙人的队伍里既然有可以破山上迷阵的能人,保不齐也有会探魂问事的人。

死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孙哲平就是怕张佳乐不能好好儿的,才不给别人那么一点可乘之机。

他是张佳乐的良人,也是守护凝魂灯的弟子。

张佳乐咬着牙把孙哲平的尸体从土堆里弄出来,用溪水给他擦干净身子,用冰封得严实,重新在山里建立新的迷阵。

随后他背起孙哲平的重剑,踏上去寻孙哲平魂魄的路。

【7】

辗转又是冬天。张佳乐下山采买过年的事物,孙哲平没有醒来的迹象,可能是魂魄太碎,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全归位。不过,就算他不醒来,新的一年也还是要过,讨个吉利。

张佳乐下山的那天,夜里又下了一场雪,清晨雪还没化,铺在山路上,枯枝上。张佳乐又想起繁花雪景来,只是屋里睡了快一年的疯子还没醒,满山只会有留白。

疯子答应过不会再拿自己的血做荒唐事,所以当天张佳乐看见孙哲平拿着一支开得不合时宜的花朝他笑时,张佳乐半点久别重逢的惊喜都没有,只想把眼前这人摁住打一顿。

张佳乐回来推开门,一眼就看见屋子内睡在床上的人不见了,他慌了神,把手上提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去山里找人,轻功过处,踏雪无痕。

孙哲平回来了,还是当初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。他见了张佳乐,唇角扬起,开口说:“张佳乐,过来。“

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响起,张佳乐鼻子一酸,又不想和他生气了,乖乖地走进他怀里。

他有很多话想对孙哲平说,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,最后出口却只有一句凶巴巴的控诉:“你怎么现在才回来,我等你好久。”他本不是这样喜欢撒娇的人,孙哲平不在时,他比谁都坚强,可如今孙哲平在这里了,张佳乐只觉得以前不在意的那些委屈都争先恐后冒上喉咙,要先说给这个人听。 

“抱歉。”孙哲平低头吻他额头,“是我不对。”

 
 他把花插在张佳乐的鬓发,像是很多年前他们站在下雪的春天里一样:“你有白发了。“孙哲平说。

张佳乐偏过头,说话带了些愤愤不平,“那又怎么样,你嫌弃吗?“

孙哲平笑出了声:“不敢,这花还是很衬你。“

他们又在一起了,雪落无声,天地山间往后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 
  

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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